访德意志银行亚洲区董事总经理张玥

不论是诞生于2013年汉诺威工业博览会的舶来品“工业4.0”，还是落地于中国现实经济情境的“中国制造2025”，都向人们展示了新一代信息技术可能引发的一场新的商业革命，身处其中的传统工业将遭遇颠覆，迎来彻头彻尾的改变。

正如德意志银行亚洲区投资银行董事总经理张玥对此所说，“跟蒸汽机的发明一样，价值不仅仅在于蒸汽机自身，而更在于它会带来火车、轮船、新的生产方式，以及由此而生的新产品。”那么，工业4.0将开启一个怎样的商业生态？由工业领域所引发的改变又会如何传导到金融系统？未来企业的“资本故事”又有怎样的进化版本？出席“中国企业竞争力夏季峰会”的张玥就这些问题接受了《中国经营报》记者的专访。

信息化助推银行贷款

《中国经营报》：对于“工业4.0”有很多不同的解读，你的看法是什么？

张玥：“工业4.0”这个概念源自德国，其主要想法是他们已经完成工业化和自动化，从某种意义讲也完成了智能化生产，因此下一步要结合互联网+技术，再结合自身智能化设备制造的基础，实现定制化和分布式生产。打个比方，工业4.0要做到的是当一个客户去买一辆宝马，他可以通过互联网+跟流水线进行交流，实时提出个性化要求，然后流水线又能够及时调配所需要的生产资源。这样的目标对于整个生产方式提出了颠覆性的要求。我觉得“工业4.0”引发的不仅是硬件和软件的变化，而是整个生产方式以及整个商业生态的变化。

《中国经营报》：在这种背景之下，企业与金融系统的互动又会发生哪些变化？

张玥：不管是“工业4.0”，还是“中国制造2025”，对设备和硬件软件的要求都特别高。此外如果企业能够实现与银行的信贷风控系统无缝对接的话，那么银行可以实时捕捉很多数据，帮助企业进行分析、演算和预测。这样风控所能够依赖的数据维度、广度和深度就比“三张表”( 损益表、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及时和真实很多。

很多中小企业、小微企业更会从中受益。从银行角度来讲，做一单1亿元的贷款与10万元的贷款，人力成本是一样的。如果银行能够部分智能化，通过最佳人机结合运作，通过智能系统进行风险演算和预测，降低成本，那么银行对这方面的兴趣就会增加；另外一方面，企业可以通过收集实时数据，弥补财务数据不完善的劣势，能看到企业客户消费习惯、市场销售情况、生产要素的消耗、成本等等，在财务报表以外大幅增加了企业运行状况的准确性和透明度。中小企业存在缺乏较长历史财务数据，信息披露不充分等潜在问题，银行难以准确评估其贷款的风险回报。现在，工业4.0生产模式带来的大数据及其应用和新的风险评估体系可以大大缓解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提高资产风险定价水平，优化风险定价，很多在传统风控模式下不能取得贷款的企业也能够得到银行的资金支持。

金融业的4.0革命

《中国经营报》：如你所说，当实体经济进入到一个新的商业生态的时候，为其服务的金融业要如何升级到4.0版本？

张玥：金融机构一定要为实体经济的变化提供金融支持，因此“工业4.0”“中国制造2025”的变化也会影响到金融行业自身的运作。智能化和互联网化对于银行来说也是一个有利的转变。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现在网上交易占到所有金融交易的80%~90%，这对于成本的节省是非常大的。在银行内部测算上，柜台交易每笔成本是网上交易的6倍。

实际上，国内外的银行在系统和IT方面早已加大了投入。比如德意志银行是首个通过其在线交易平台外汇交易高速公路允许电子交易的银行。这个平台由强大的交易后台和系统支持，硬件和软件配套都要相当先进才能满足客户海量实时交易的需求——对于银行来说，必须要随时都跟进改变，走在市场前面，才能不被颠覆掉。

再比如大数据的应用，对于银行来讲是非常有利的。银行拥有海量的金融交易数据，只是维度相对单一，相比之下，互联网企业掌握的数据是多维的，包括行为习惯，消费方式，甚至健康情况。所以银行和互联网巨头之间的信息互换活动会很活跃，这样就大大增强了数据的容量和内涵。当然银行也要提升对数据的分析和运用，此举可以一方面降低信用风险，另一方面能够更加准确地定位客户，从而获得更大的盈利空间。

《中国经营报》：不过这些新技术的运用对银行本身来说就意味着对传统的“颠覆”，不管是组织结构，还是业务结构。

张玥：确实如此。比如以前很多核算和统筹的安排都由各个分支行负责，现在有些可以集中到总部集中管理，那么在分支行这些不必要的成本中心就可以去掉；反过来银行也能够通过无人终端、自动终端来布局更多的盈利中心，使银行盈利点的布局更加地合理和广泛。

另外互联网化也带来了内部考核的优化。例如以前小额的业务是没有办法精准计算每一笔的资本回报的，现在通过新的互联网技术和更先进的核心系统，银行就可以模拟，测算一下回报率，以判断交易的可行性，以此改善业务结构。同样对员工业绩的考核也会更加准确。这都是新技术带来的银行运营方面的转变。

《中国经营报》：智能化和互联网化可以延伸银行服务的触角，是否意味着能够弥补外资银行的网点短板——与内资银行相比一个天然的劣势？

张玥：本土的大型零售业务还是国内银行的主战场，外资行和国内的银行更多是一种互补的情况。以德意志银行为例，我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支持国内企业的财务需求，帮助它们在海外市场进行拓展。以及跨国企业在国内市场进行业务扩张。我们不仅能够给予资金上面的支持，还可以提供更加专业的交易结构的建议。我们的专业知识包括跨境和海外市场的法律、税收等各个方面，还包括海外技术的引进，这也是我们的优势所在。往前展望，我认为智能化和互联网化的应用长远来讲肯定可以弥补外资银行的网点劣势，但更大程度的是在对公业务层面，以大数据的应用获得更多业务机会、提升风控能力和降低成本。

“互联网+”的泡沫

《中国经营报》：新技术带来了传统工业的新机会，也意味着给资本带来了新机会，不过如你刚才所说，许多新技术风险也很大，对于你负责的投行业务，如何在机会和风险之间进行权衡？

张玥：专业化团队至关重要。投行业务无论服务于哪一个行业，其销售前台到后台的研究人员都要非常专业。比如我们的团队里面除了金融、财务背景的员工，也有大量其他行业背景的专家，例如化学、IT、数学、物理等方面的博士，彼此相互紧密配合，有专业的能力具体分析每个案例。

此外，现在很多活跃于高新技术、新兴行业的企业发展速度都非常快，如此快速的发展也需要资本市场的支持。尽管很多企业一开始可能很难获得银行贷款，为了及时为这些发展良好的企业提供支持，我们会有专门的团队来跟踪一些“明日之星”的业务发展，在需要的情况下也会积极促成他们和多层次资本市场进行合作，例如天使资金、风投基金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我们长期培养客户的策略。

《中国经营报》：正如你所说，“互联网+”现在已经无处不在，这里面是否也存在很大的泡沫？

张玥：因为互联网技术的带动，每一个传统行业的转型升级都是一个巨大的商机。最普通的，比如上门美甲，甚至到更高端的装备行业，都是如此。

不过这里面要去伪存真。企业还是应该结合自身实际情况、自己的产品、自己的客户、自己的战略去通过互联网的手段来提升效率，优化成本、渠道、售后服务等方面。这些要落到实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互联网+”不是一个口号。从制造大国升级为制造强国，传统产业的升级转型，需要大量的R&D的投入，需要从规模化生产转变为定制化生产的技术和能力，需要企业家颠覆性的思考，团队的素养和投入以及政府持续地对深化改革、创新、专利、法制等各方面的支持。从根本上鼓励精益求精的、踏实的企业精神。